十年后。
阿汉斯每天早晨都会用棉签蘸水润湿我的鼻尖,像十年前在尼康斯丁集市初遇时那样念叨:
“笨狐狸,再不醒就把你做成围脖。”
但她的手指在碰到我日渐稀疏的毛发时总会微微发抖。
当年从医院那回来后,装修的进程早已竣工。
那天,尼康斯丁城的侦探事务所显得气派极了。
三层小楼刷成奶油色,新招牌用哥特体写着「霍恩海姆与狐狸侦探社」。
阿汉斯执意要加这个副标题,尽管我抗议过这听起来像宠物店。
“抗议无效。”
她弹了弹我的耳朵,把修复好的狐狸项链戴在我脖子上。
内侧刻着「大英警察到比利时就老实了」的小字,是我当初在群里用过的ID。
虽然我不知道她是怎么知道的。
第一年。
我们一起破获了震惊英伦国的“钟楼藏尸案”。
当我在法庭上用爪子指出真凶袖口的血渍时,《泰晤士报》头版登出标题:
《神狐侦探颠覆司法传统》。
阿汉斯把报纸裱在墙上,又在旁边钉了张便签:
「其实是我教的——阿汉斯·天才·霍恩海姆」
……
第三年。
比利时王室邀请我们调查钻石失窃案。
阿汉斯穿着缀满蕾丝的礼服裙伪装成贵族小姐,我蹲在她帽子上当装饰。
“福尔摩狐,”她在舞池中央悄声说,“你踩到我发髻了。”
结案时,警长看着从我的尾巴毛里抖出二十克拉蓝钻,脸色比阿汉斯煮的咖啡还黑。
……
第五年。
我的后腿开始不听使唤。
阿汉斯连夜改装了旧行李箱,装上软垫和滚轮。
此后每次出现场,她都像遛狗似的拖着我走。
“这是最新款侦探助手移动工作站。”她对目瞪口呆的客户解释,“蒸汽朋克风,懂吗?”
我也不知道,这个词她是怎么得知的。
……
第七年。
某个雨夜,阿汉斯突然翻出当年那盏油灯。
“汤姆在牛津读考古系了。”她擦拭着玻璃灯罩。
“凯文上个月寄来明信片,说在北埃及国沙漠发现了三十年前考古队的……”
她忽然顿住,因为我正用爪子拍打那张印着巨狼头骨标本的明信片。
那颗头骨标本和玛莎奶奶床底那颗一模一样。
……
第九年深秋。
我再也跳不上办公桌了。
阿汉斯把沙发挪到窗边,这样我还能晒太阳看街景。
她开始随身带小本子,记录我说的每一个“狐”字。
“昨天说‘狐’是想吃鲑鱼,今天说‘狐’是嫌暖气太吵……”
她边写边嘟囔,“你这笨蛋狐狸,词汇量比鹦鹉还贫乏。”
……
第十年冬至。
疼痛变得像呼吸一样恒定。
阿汉斯拆了事务所门牌抱到我窝边,又往我爪心里塞了颗银子弹。
希望能够像当年那样给我带来好运。
壁炉的火光在她眼里跳动,让我想起蓝鹦鹉旅馆那晚的海浪。
雨声渐密时,我的视野开始模糊。
最后看到的,是她把什么东西挂在了自己脖子上。
银光一闪,两个狐狸吊坠轻轻相撞。
尼康斯丁城的雨季来得猝不及防。
事务所某处被爪子磨破的老旧飘窗上,雨滴在玻璃上蜿蜒成河。
最新的《泰晤士报》还散发着油墨味,头条赫然印着:
《告别——那只神奇的狐狸还是离开了她和我们》。
现实世界的空调嗡嗡作响。
电脑屏幕还停留在群聊界面,阿喵噗咕子正在刷屏:
「坏喵怎么突然下线了?」
我摩挲着掌心的银坠子,忽然打开阿喵发过的图片。
线条逐渐勾勒出记忆中的模样;
卡其色风衣少女蹲在小摊前,向一只饿瘦的狐狸伸出手。
保存时,系统提示命名。
我缓缓键入:《致我的搭档——阿汉斯先生》
窗外,盛夏的暴雨倾盆而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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